兵者,诡道。牌者,亦诡道。牌神不保佑老实孩子。
还记得三年前我第一次跑到现场玩迷你德州扑克锦标赛。当时我往牌桌上一坐,一圈八个人十六只眼睛照过来,明晃晃亮闪闪,夺人二目让我胆寒。盲注25/50,3000的起始筹码,我楞是给算成了600倍的盲注,把中等筹码当成超深筹码玩,疯狂。看到一个新来的楞头青,别人也不跟我拼命,都准备等到大牌削我。于是我一边哆嗦,一边把他们当软蛋。
第一个出手镇压我的,是一个叫罗伯特的壮硕中年黑人。那手牌是啥,牌面有啥,我全然不记得了,就记得他转牌给我来了个加注,我拿着空气装模做样想了半天,扔了。那好像是当天我输掉的第一锅。我心说:“高手?”那次在终桌又遇到他,翻前他跟筹码领先者全进,他KK,对手AJ。他一看对手有张A,立刻站起来,抄起大衣要走,说“Ace will come” A要来 。果然,翻牌就见A。他面带苦笑,摇着头爽朗的大声说:“我就知道,每次都这样”,耐心看到河牌,然后披上呢子大衣,把围巾一围,铿锵有力地走掉了。我心说:“有范儿。”三年后的今天, 老牛我已经不是那只菜鸟了,但是罗伯特还是那个罗伯特。以现在的眼光看,罗伯特,是多么的纯良啊。
罗伯特是一个罕见的把打德州扑克当成买彩票玩的牌手。他打牌又紧又弱。有一次我翻前加他的注,他抱着一路弃牌剩下了了不到10BB的筹码,想了半天,最后把TT翻过来亮给我看,企图看我的反应再做决定,结果被发牌员把牌没收了——锦标赛规定不可以随便亮牌。
其他时间他虽然没有把底牌亮出来明着打,但也相差不远:买牌不中,则大声抱怨,中了大牌,就目光炯炯地看过来,轮到他行动就迫不及待地大大加注。有时候在翻前,他会跟发牌员嚷嚷:Pair my AK! 这时候别怀疑,他是真的有AK。那天遇到罗伯特的镇压,我心里是嘀咕的,不知道他是真有牌,还是看穿了我的牌力,反咋呼我。现在我非常确信,他当日拿着的不是三条就是俩对儿。紧弱的罗伯特,从来不装。有趣的是,这位纯良的黑大叔,还挺容易被新来的牌手误会成松疯。因为他话多,声音大,肢体动作夸张,看起来过分活泼,活泼到有点像冰河世纪里追坚果的那只松鼠。
而他的牌风之紧,紧到如同中年发福人士手上戴着的二十年前的结婚戒指。两相对照,之反差过于剧烈,让我非常困扰,以至于我必须要说服自己,他那夸张的言行是设计好的,是故意装松,欺骗我们这些新手。我甚至曾总结出如何鉴别他们:要以衣冠取人,那些衣着整洁到笔挺古板地步的家伙,无论他多么活泼,都是装松的紧手。现在我有十足把握,罗伯特先生在牌桌上这种活泼的范儿,一定不是有意设计出来的。他才不动那个脑子。他打牌打的太天真了,以至于老右看不过去,主动提出可以给他上课。罗伯特先生翻着眼睛盯着老右看了一回,似乎是觉得老右太没礼貌,可能也觉得老右除了运气好外,也没啥技术可以传授他。如果我们设计一个诡诈度的坐标,罗伯特先生的数字一定是落最右边。落在左边,特别能装的家伙,我也见过。话说在去年八月某周六晚,我又跑到牌室去。当日排队的人不少,于是新开一桌。我扫了一圈,都没怎么见过,不过估计都是群新手,只有对面一位华人,看起来比较有经验。当时我在2/5桌子上已经磨出了一定的信心,觉得这桌子不难打。这时候,又来一位新人,那位华人大叔一看见他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诡笑,问候到:“你小子也来了?”看这位新来的,好家伙,这少年打扮够怪异的:脚着人字拖,臀峰吊着一条花短裤,上半拉屁股都雪白地暴露着,花格子半袖衬衫敞着,大尖鼻子上一前一后撑着俩副眼镜。我问那位华人:“你和他有历史?”他答:“我跟这个疯子常在隔壁扑克室玩。”
我心说:“在最大60BB买入的场子上发疯,很好。今晚的盈利就靠他啦。”看了几手牌,这俩人果然是激情四射。有把牌华人翻牌的时候过牌加注,双眼镜想了半天,反推回来,华人秒接亮三条,双眼镜耷拉着脸拿着自己的底牌看了又看,盖掉了。不久后他又输了一个买入。
第三次买入后不久,他跟华人后和华人下手的印度小哥5Bet都全进,他是QQ,那俩都是AK。双眼镜很高兴,印度小哥很痛苦。我很是幸灾乐祸地跟印度小哥说,他全进我可以理解,你全进干啥?印度小哥说,我3Bet了20BB后就套池啦。我说:反正你打的不对劲。一边想:很好很好,我出手前,这哥们总算没全输光。不久后,双眼镜右边的牌手走了,我马上换到那个位置,准备等大牌慢打,狠狠咬他一口。结果这哥们吃晚饭去了。一吃就是大半个钟头。等的我呦……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,怎么也不来像样的牌。这一把我在大盲,缴纳了五刀的红筹码在圈里,双眼镜straddle,放了10刀入池。
发牌,有俩人跟10刀,到我,我一看底牌,AQ同花。可算等着了,加注到30刀。双眼镜想了一回,跟了。别人都弃。很好。 翻牌:27T(代表10)。我下50刀。他磨叽了一回,跟了。转牌7。我为难中。双眼镜装了一会儿雕塑,忽然扭头跟我说:这个7一定吓住你了吧?正好在我的范围。吓唬我?我立刻对我的AQ感觉良好,推了剩下所有筹码。双眼镜跟。怎么回事?河牌J。双眼镜很紧张地问:你是对J吗?我说不是。他说那么我是好的,我有葫芦,亮出一对2来。我被耍啦。这个造型别致的少年,其实是个很狡诈的家伙。夸张的服饰其实是个掩饰,他打牌入池率虽然高,但也不太过分,尤其每个做决定都要想好久好久,谨慎的很。他说“这个7一定吓住你了吧?正好在我的范围。”其实是个马脚,这么说的人一般没7但有比7还厉害的东西。但是人家料定我只听得懂没7那一半。话说在我们这个普遍中短筹码的场地里,松凶打法,从数学上来讲,本来是不成立的。但是就有这样一批松凶,不能在数学上打倒你,就在谈吐间,在衣着打扮上,百般误导,迫使老实孩子们犯各种错误,乖乖地纳税给人家。
作为不被牌神保佑的一个老实孩子,我现在的心得是: 不要以衣冠取人。任他乔装改扮,入池率,Cbet频率,总是不会骗人嗒。